第六章:下潜
六月悄无声息地来了。
大卫的账户余额:31400美元。
五月花得有点狠。用户测试一波,十二个人看了他三个月的努力,评价是“又一个作业App”。紧接着,他花钱买了更高级的API,想着技术能拯救一切——其实根子上是产品方向出了岔子。
当然没解决问题。
第二次迭代,两周前拉开帷幕。不是转型,Alex老说pivot,大卫一听就头皮发麻。这不是转型,是——彻底推倒重来。
那个女孩怎么说的来着?——“从来没人问我真正想知道什么。”
她随便敲了几下键盘,因为她觉得根本没人会在意。
问题不在于问了没,问题在于产品让人觉得“好像无所谓”。好奇心问题被当成了装饰品,而不是根基。
于是,他们又开始重建。
大卫打开了新原型。界面更简单,像极了极简主义风格。打开App,只有一个问题:
“你真正想学什么?”
没有选项,没有推荐话题。只剩一个空文本框和一句无声的承诺:你写的,真的有人在乎。
然后——这部分还没完全搞定——整个学习路径要围绕你的答案动态生成。不是简单推送相关内容,而是真的以好奇为起点,搭建起属于你的知识地图。
理论上无比优雅。
现实中?需要一座他们还没的内容库、一个压根不存在的算法、还有十倍于现在人力的个性化魔法。
大卫在代码里写下注释:// TODO:想办法让这个真能跑起来
手机震了一下——房租提醒,三天后到期。
1600美元。
交完房租,还剩29800。
账已经成了大脑的自动后台进程。每一笔开销自动换算成“还能撑几天”。这杯咖啡:0.4天。三明治:0.6天。域名续费:1.8天。
妈妈昨天来电。他没接。语音留言也没听。
“面试的谎言”越来越难圆,终究不能永远“进入最后一轮”却没offer吧?
中午时分,Alex带着一兜菜来了。鸡蛋、大米、青菜。便宜又顶饱。外卖早戒了,咖啡店只为开会才去。
“Marcus发邮件了。”Alex边收拾边说。
Marcus。大卫高中的同学,考试总是拿94分的那个。
“他现在谷歌做产品经理,”Alex说,“问咱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,叙叙旧。”
大卫目不转睛盯着屏幕:“你怎么回的?”
“说我们太忙。没提为什么。”
“好样的。”
Marcus不会懂。他大概率会那种“我支持你,但心里觉得你在作死”的友好态度。嘴上夸你勇敢,心里算着你丢了多少工资。
大卫越来越躲着人了。前同事、大学朋友,谁问“最近怎么样”都头疼。
因为,最近到底怎么样?
四个月过去了。半成品原型,勉强比第一版强点。零用户,零收入,零证明,这一切有没有意义还说不准。
白板上画满草图,代码隔三差五崩溃,愿景每次凌晨三点讲出来都像走火入魔。
“内容图不对。”大卫说。
Alex切菜停了下:“哪里不对?”
“全不对。我们还在用学科的思维。数学、科学、历史。但好奇心不是这样工作的。一个孩子想知道飞机怎么飞,涉及物理、工程、材料科学、历史。传统学科壁垒才是障碍。”
“那就得重构内容结构。”
“得重做整个数据模型。”
Alex放下刀:“要多久?”
“两三周吧。”
“我们撑不了三周,大卫。必须先测这一版。”
“根基错了测不出东西。”
“等完美永远等不到。”
这一周已经吵了四次,同一个死循环。
大卫砰地合上笔记本,比平时用力多了点:“这不是追求完美,是不想拿垃圾浪费别人时间。”
“可不聊用户怎么知道什么才不是垃圾?”
“聊过啊?他们说感觉和别的没区别。”
“那是上一版——”
“这一版也差不多!内容分发方式还是老一套,还在假装懂‘个性化学习’……”
大卫停住,深呼吸。
Alex有理。他们不能永远关门造车。但Alex也有点错。只为上线而上线,最后只会做出又一个“Khan Academy”山寨版。
“两周,”大卫说,“我重构内容模型,两周后测,行吗?”
Alex盯着他良久。“一周。只能给一周。”
“一周根本不够——”
“一周。到周五我不管你准备没准备好,都要招测试用户。”
大卫想争辩,但Alex的表情像写着“闭嘴,这事没得商量”。
“好,一周。”
这一周,堪称炼狱。
大卫一天工作十六小时。内容模型要从学科转向概念。所有主题节点互联互通。比如飞机为啥能飞,从伯努利原理串到流体力学,再到气象、再到气候科学。
每个主题是个节点,节点之间的“好奇距离”比“课程距离”更重要。
代码越写越乱。写一堆类,重写一堆。数据库结构四天改了三轮。
周三深夜,他发现这套方案需要一个知识图谱(knowledge graph),而他们根本没时间造。就算只挑二十个好奇核心点,也得几百小时人工整理。
他们只有几天。
大卫仰头靠椅,盯着天花板。天花板裂缝光线下看不见,但他知道它在那儿。
“搞不成。”他说。
Alex抬头:“啥搞不成?”
“知识图谱。我们根本没资源做得像样。”
“那就缩小范围。”
“已经缩过了,还太大。”
“再缩。”
“再缩只会沦为平庸之作。”
Alex合上电脑,转身面对大卫:“想听实话吗?”
“不想。”
“你其实是怕了。”
大卫干笑一声,毫无笑意:“当然怕。四个月了,一无所有。”
“有愿景,有原型,有——”
“有三万一的积蓄,没收入来源,这就是全部。”
空气顿时凝固。
Alex站起来,走向白板,拿起马克笔。
“你干嘛?”大卫问。
“列清单。”Alex写下:“我们真正需要验证的是什么?”
划线,下面写:
- 好奇心问题用户有共鸣吗?
- 用户跟随兴趣后,参与度提升吗?
- App用起来不像作业吗?
“就这些。”Alex说,“其他一切——知识图谱、炫酷内容模型——都可以后面再说。先验证核心假设:用户真想要这玩意儿吗?”
大卫盯着清单。
“知识图谱可以假装有。”Alex继续,“十个用户,我们手动整理二十条好奇路径。不能扩展,但能看出门道。”
“手动整理——”
“对。你我两人,熬四十小时,拼出二十条精品好奇旅程。航空、烹饪、音乐制作……随便。让用户试试看。”
“这不现实——”
“本来也没打算长久,只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:值不值得继续做下去?”
大卫看看白板,再看看笔记本。那个半成品知识图谱系统还得三周才能成型。
Alex说得对。虽然大卫很不爱听,但他是对的。
“四十小时,”大卫说,“我们能搞出二十条?”
“专注点,别追求极致,只求能验证想法。”
大卫点头:“好,干吧。”
接下来四天,他们都在拼命整理内容路径。
不写原创内容——时间不够。纯粹“内容策展人”:找YouTube好视频、优质文章、互动模拟。串成有机的探索路线,而不是填鸭式灌输。
大卫负责:飞机怎么飞、电子游戏史、气候变化、脑科学。
Alex负责:音乐制作、帝国兴衰、烹饪科学、机器学习入门。
两人各自开工。有时屏幕共享,纠结某视频太浅还是太难。有时沉默无声,只有键盘咔哒咔哒。
周六深夜,十六条路线搞定。两人几乎虚脱。大卫眼睛疼,腰背僵硬。
“还差四条,”Alex说,“明天收尾。”
大卫看看表,晚上十一点。
“行,明天。”
他保存进度,合上电脑。
Alex去沙发躺下——最近他干脆住这儿了。大卫走到窗前。
周六的城市还在狂欢。约会、派对、朋友喝酒,外面都是“正常生活”。
大卫两周没见外人,半年没参加过派对。
大学同学也不怎么联系了,也可能是他不回,反正界线模糊。
他拿出手机,打开妈妈那条语音,按下播放。
妈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:“大卫,你已经三周没打电话了,我和你爸都很担心。吃饭了吗?照顾好自己吗?一定要回我电话啊,妈妈只想知道你一切都好。”
不是生气,只是担心。
大卫删了语音,发消息:“最近太忙,找工作有点慢,但我挺好的,很快回电话。”
发送。
又撒了个谎,谎言清单继续壮大。
打开银行App。29950美元。房租已交,吃喝400,API花了89,域名36,咖啡47(他在努力克制)。
每天都在掉,像倒计时炸弹。
但大卫想到他们做的好奇路径。比如飞机怎么飞,从“为什么飞机不会掉下来”自然滑到伯努利原理、流体力学、航空史、现代航天工程。
一个孩子本来只对一件事好奇,结果顺藤摸瓜学了十样。不是被迫,而是被美丽的关联吸引。
这就是他的目标——不是又一个作业App,而是真拿好奇心当底座。
能不能成,不知道。
但几周来,第一次,他心头不是焦虑。
周日,他们补齐了最后四条。到傍晚6点,二十条好奇旅程,全部搞定,反复测试打磨。
Alex靠椅放松:“收工。”
“现在集成进原型。”
“多久?”
大卫想着:“两天接好前后端,一天测bug。”
“那周三能让人试用了?”
“可以。”
Alex咧嘴一笑,几周来头一次真笑:“咱们真干出来了。”
“做了二十条内容路径,还没验证。”
“慢慢来,走一步看一步。”
他们点了披萨。太贵了,但一天没吃饭,实在懒得做。边看电视边吃,随便放着喜剧,谁也没在意剧情。
大卫手机响,LinkedIn推送:TechCorp同事升职Staff Engineer。
他直接划掉。
“你后悔过吗?”Alex问。
“后悔什么?”
“回去打工。走安全路。”
大卫咬着披萨,慢慢嚼:“天天想。”
“啊?”
“真的。每次看账户余额、每次妈妈打电话、每次想如果回去一切都容易得多……可我回不去了。我觉得自己在那世界里喘不过气。”
Alex点头,没说话。
他们默默吃完披萨,收拾、洗漱、准备睡觉。
大卫设好8点闹钟。明天开始集成,周三用户测试。
又一次迭代,又一次机会,去验证这梦想是真有光,还是烧钱幻觉。
他临睡前又打开原型,看着那唯一的问题界面:
“你真正想学什么?”
简单、直接、满怀希望。
也许能行?也许孩子们真的会写下心里想法,而不是随便敷衍。也许这些内容路径能带来一丝魔法感。
或许吧。
大卫合上电脑。
闭上眼,脑子里都是飞机、好奇心、操心的妈妈,还有——如果幸运的话,这一切终将有意义。
周一、周二,全线模糊。
集成开发。大卫把二十条好奇路径嵌到原型,Alex搭后端。测流程、修bug、又崩又修。
周二晚上,产品勉强能看了。不完美,但能用。
“周四招测试用户吧。”Alex说。
“周四?只剩两天。”
“我认识几个高中老师,可以问问他们学生愿不愿意试用。”
大卫犹豫,熟悉的恐惧又爬上来。会不会又测早了?又翻车?
但Alex的眼神分明写着:总得跳一次。
“行。”大卫说,“周四。”
Alex开始发邮件。大卫盯着账户余额。
28100美元。
六月快结束了。裁员后四个月,已经烧掉近37000。
换来了什么?两个失败原型,二十条内容路径。
妈妈又打电话。他还是没接,实在没法应付。
他打开代码。
周二凌晨1点,奇迹发生。
大卫在调试“脑科学入门”路径。有个小bug——内容偶尔会跳过第二个视频。一般工程师可能就放着不管了,“边界情况”嘛。
但大卫不行。
流程必须对。别人问“思想怎么产生”,从神经元基础到突触传递,必须像林间小径,水到渠成。
他一行行trace代码。内容调度器三百多行,决定下一个推送什么,基于用户行为、好奇模式、理解信号。
终于,247行。一个条件写错了。判断视频完成状态时,没考虑到用户如果只是暂停思考,不是无聊。结果直接跳过。
可如果人家是沉思呢?
大卫重写条件,加了个时间阈值。暂停小于30秒:大概在思考。超过2分钟:大概率无聊或走神。
测试。
流程顺了。重新从头体验:
第一个画面:“思想究竟怎么产生?”
不是“什么是神经元”,不是“神经科学入门”,而是好奇者真正想问的问题。
点击,界面有反应。
动画加载——蓝白色调,神经元简洁而优雅,像在呼吸。
下方文字:“就在你阅读的此刻,860亿个这样的家伙正在联手创造你所有的感受。我们一起来看看。”
动画拉近,显示突触——微观缝隙。文字轻松解释:“思想是电信号在你想象不到的小距离跳跃。”
大卫看着节奏,每一步都恰到好处。
下一个:视频。研究者生动讲解突触放电。不枯燥,像有人偷偷跟你分享秘密:“你每学一点新东西,连接都会发生物理变化。此刻你真的在重塑大脑。”
视频结尾时机刚好——不拖沓,刚刚好。
然后是一篇关于神经可塑性的文章。文字简明,关键词高亮。“你的大脑不是一成不变的,而是一座你不断耕耘的花园。”
大卫忽然发现,脸有点痠。
他在微笑。
真心的,不是开会假笑,不是社交客套。是那种只有独自面对美好时,才会露出的微笑。
上一次工作时这么笑是什么时候?
他回忆。TechCorp没一次。三年代码评审、敏捷会议、季度KPI,一点乐趣都没。
但现在,在这个凌晨一度的公寓、27000余额、前途未卜的夜晚——
他在笑。
他又从头体验一遍,观察每一步的衔接。动画、视频、文章、分支——每条都精心策划,每个过渡都像发现小路。
这才是他一直想做的:不是内容分发机器,而是真正让好奇心发光,让兴趣成为学习的根本。
大卫靠椅,椅子吱嘎作响。脖子又僵又疼,房间冷得像冰窖(为省钱暖气没开)。
但这些,现在都不重要。
他又打开另一条路径,“为什么我们会做梦?”——从REM睡眠到记忆巩固再到创造力、意识的奥秘。
再来“音乐的科学”——从“为什么有些歌让人共鸣”到声波、频率、情感、文化、再到神经科学。
每条路径都是一道门。每个好奇都被认真对待。
大卫忘了用户、收入、存款、妈妈的电话、失败的恐惧。
他就这样,纯粹地,和自己做的东西在一起。
而这一刻,本身就很美。
不完美。动画可以更流畅,部分过渡还生硬,内容库还太薄,bug肯定还有。
但那个核心想法——好奇本身值得被认真对待——已经在代码里、流程里活了起来。
他想起学代码的初衷。17岁,第一次上计算机课,老师教他们做“Hello World”。
傻简单,却像魔法。你写下几个字,电脑就能变现实——思想成了创造。
这种快乐——从无到有的成就感——他追了大学、面试、三年TechCorp。
后来弄丢了。产品迭代、按钮A/B测试、没人需要的新功能,乐趣都漏光了。
现在,它又回来了。
不是因为项目一定能成功,不是因为有人用。而是因为纯粹的工艺美、把复杂变简单的艺术、优雅解决难题的满足感,本身就是回报。
难,不是负担,是意义。
三年前,他拼命追求轻松,结果内心空虚。现在,他做了件极难的事,却觉得活着。
生活,变得异常美好。不是尽管有困难,而是正因为有困难。
他又体验几条路径,不为测试功能,单纯欣赏,像在自己种的花园里散步。
凌晨三点,他手停下,只是静静看着。知识图谱在好奇输入后绽放,节点连接,兴趣变得可见。
一个孩子用这App,不只是在看神经元,而是看到自己的问题被重视,看到答案为自己而展开,第一次觉得“我想知道什么”竟然值得专门为此创造整个世界。
他终于做到了。
大卫突然有点湿润。不是伤心,也不是纯粹的开心,是那种“终于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做对的事”的强烈感受。
尤其是在一切都没谱的时候。
这就是女神——不是具体的人,不是成功,而是与“初心”重逢。工作与灵魂对齐,流放多年的热爱终于归来。
三个月烧钱买到这一刻,值了。
凌晨四点,Alex从沙发醒来:“还在忙?”
“嗯。”
“睡会儿吧。”
“知道。”
但大卫没关电脑,还在润色。不是追求完美,只是让它再好一点。
Alex盯了他会儿,起床煮咖啡,坐回电脑。
“你干嘛?”大卫问。
“你不睡我也不睡。”
他们安静写代码,城市寂静。世界睡了,只剩他们和其他凌晨4点还在折腾的疯子。
天亮,六点。
大卫保存进度,伸展,脖子咔哒一声,眼睛发涩。
“挺好。”他说。
“是吗?”
“真的,这次真好。”
“你觉得会有人喜欢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大卫咧嘴,这动作久违得有点生疏。“但我喜欢。第一次,我真心喜欢咱们做的东西。”
Alex点头:“这就够了。”
“对,这就够了。”
他们睡了仨小时,闹钟一响起来,再次测试原型。
明天就要给用户看了。明天,他们会知道有没有人能看懂他们的光。
但此刻,大卫有了久违的感觉:
不是自信,不是笃定。
是热爱。
对工艺的爱,对作品本身的爱,对即使不知道结果,也愿意把美做好看的坚持。
生活变得异常美好。不是尽管有难,而是正因为难。
黑暗里,第一次见到了光。
周四到了。
八个学生,14到17岁,背景各异。
大卫和Alex还是选了上次那家咖啡馆,包间、笔记本、记事本。
大卫手有点抖,藏在桌下。
第一个学生来了,16岁,高二,喜欢科学。
他们演示新原型,展示好奇心问题。他敲下:“黑洞怎么回事?”
偏偏没整理黑洞这条,只做了二十条路径,黑洞不在其中。
大卫心一紧。
“这个话题还没做,”Alex淡定地说,“你试试这些选项?”递上可用路径列表。
学生选了“气候变化”。
视频、文章一路看下来,从“为什么天气变怪”到“温室效应”,再到“碳循环”“人为因素”。
二十分钟后,反馈。
“蛮酷的,”学生说,“没想到这些事儿居然都有关联。”
“非作业需求,你会用吗?”大卫问。
学生想了想:“也许吧?如果我真好奇某个事儿。”
感谢、送走。
大卫和Alex对视。
“感觉……好点?”Alex说。
“人家只说也许。”
“他说连接很酷。”
“但也只是也许。”
第二个学生,十五岁,选“烹饪科学”。
一路下来很投入,竟然还笑出声。
反馈:“我喜欢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,比如鸡蛋为什么能煮熟。”
第三个学生:“电子游戏史”。全程看完,觉得“还挺有意思”。
第四个学生:“帝国为何衰落”。看一半就腻了,说“有点读太多了”。
第五到第八,反馈参差。有喜欢的,有不感冒的。没人说“又一个作业App”。
下午五点,结束。
两人默默收拾,回家。
“怎么样?”Alex终于开口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肯定比上次好,你看出来了吧?”
“是,好了。”
“但?”
“但好不等于足够好,好不等于真的会有人用。”
剩下路上,两人都没说话。
进屋,大卫打开电脑,翻反馈。
八个用户,大多比上次积极,部分时刻真有好奇被点燃。
但没人说“我非用不可”,没人问“什么时候能上线”。
手机震动,银行通知,月费12。
余额:27088美元。
大卫闭眼。
五个月,烧掉38000,两轮迭代,依然不确定有没有人真想要。
Alex在厨房煮饭,还是米饭加鸡蛋,满屋飘香。
大卫本该沮丧,本该被账户余额、含糊反馈、压力压垮。
可他没有。
他想到昨晚凌晨调bug,看着好奇路径流淌、让一个复杂系统优雅自洽的满足感。
难度本身就是意义。工艺本身就是意义。
他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成,不知道会不会烧光钱也找不到答案。
但他知道,自己还没走到头。
大卫新建文档,写下:“第三次迭代——收获”。
手指敲击键盘。
窗外,六月终结,七月伊始,城市如常,存款继续减少。
大卫继续创造。
不是因为有答案,而是因为努力让美好的事情发生,本身就成了理由。
第六章·完
